葛亮:让书中人物伴随着现在的孩子一起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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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百班千人读写计划是小学生整本书阅读领域的一个公益计划,于2016年4月23日启动,发展四年以来已与43043个班级、2000142人次共读了283本好书,有数十位作家、近百位名师在百千的平台上,通过网络与老师、学生进行交流。很多好书在百千共读之后都获得了当年度的各种图书奖项,历期书单也已成为众多老师、家长及学校图书馆、班级图书角选书的重要参考。
百班千人第29期共读已经进入尾声,30期共读也已开启补报、备书流程了。。回顾29期的活动,六年级共读图书《儿郎》成了今年截至目前最受欢迎的一本六年级选书。这本书正是著名作家、曾获“全球华文十大小说”奖的葛亮首部儿童文学作品。它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获得老师和孩子的一致好评,书中又暗藏了作者本人什么样的成长秘密呢?
共读过程中,百班千人的两位资深导师——福州小学语文名师陈峥、南京语文名师李华——对葛亮进行了深入采访。
葛亮,原籍南京,现居香港。香港大学中文系博士毕业,现于高校任教席。著有小说《北鸢》《朱雀》《七声》《戏年》《谜鸦》《浣熊》《问米》,文化随笔《绘色》《小山河》等。作品译为英、法、意、俄、日、韩等国文字。
作品曾获首届香港书奖、香港艺术发展奖、台湾联合文学小说奖首奖等奖项。长篇小说《朱雀》《北鸢》先后获选《亚洲周刊》“全球华文十大小说”,《北鸢》亦入选2016年度“中国好书”、2016年度中版十大中文好书,“华文好书”评委会特别大奖等。作者获得《南方人物周刊》“2016年度中国人物”、《智族GQ》“2016年度作家”、“2017 海峡两岸年度作家”等称号。
Q 陈峥和李华:六年级的孩子们对《儿郎》的主人公毛果特别感兴趣,特别好奇。其实我们老师也非常好奇,就想请您谈谈,书中的毛果有多少是您本人的经历呢?对于毛果,您是想塑造一个怎样的少年形象?
A 葛亮:书中的这个形象在写作之初就定下了一个基调,我的编辑和我说,希望我能以一个成人作家的角度,写写自己少年时代的故事。
所以这本书里所写的内容,包括毛果小朋友的成长,基本上是结合我本人的经历或者说是成长的轨迹来写的,比例还是蛮大的,真实性很高。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也不觉得它单纯就是一部自传式的小说,因为我们看到其实毛果在这本书里虽然是作为贯穿始终的一个主线人物,但他实际上主要是一个关照者,是从他的角度在写他人的故事。我自己觉得这是蛮有意思的,希望小朋友在读这本书时,也会因此而有代入感。因为毕竟从一个少年的眼光去审视这个实际上是成人的世界,结论还是不一样的。很多司空见惯的事物、周遭的人群,包括在日常生活中所必然要面对的一些难题,或者说一些个人的经历、关爱,从小朋友的角度去看和从成人的角度去看感受也是不同的。我挺喜欢的一个作家亨利·詹姆斯有一部作品叫《梅西所知》,也是从一个小孩的角度去看他所经历的成人世界,有一些在我们看来非常熟悉的主题、大人之间的某些心理战争、父母辈之间的感情,孩子都会有自己非常纯净的理解和感受。
《儿郎》这本书,与其说是有关毛果的故事,不如说是在毛果的眼光里所呈现出来的、他所经历的时代和世界的故事。他很幸运,正好成长在整个中国的一个时代交接期。那个时期国家在进行经济的转型,从经济的转型又辐射到整个社会的文化的转型,毛果个人的成长经历叠合于一个国家整体的从经济到文化形态的一种变迁。
毛果非常幸运,处在这样的交接期,虽然是第一代独生子女,但是身边并不缺乏关爱。从这个角度上说,这本书是一本爱的教育之书。这种教育来自于周遭的环境,来自于长辈,也来自于自我。他的成长过程中有很多值得分享的东西,所受到的关爱和感情来自不同的成人,也有不同的类型。这本书的四个章节就涉及四种不同的情感模式。
比如第一章写的是与家人的情感,第三章伙伴写的是友情,《母子》这一章实际上写的是他和家里的小动物之间的情感。
《师父》那章还顺带探讨了与传统文化有关的事。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一个电子化、图像化和信息碎片化的时代。但同时我们也还在不断经受传统文化给予我们的浸润,我觉得这种浸润对孩子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Q 陈峥和李华:您叙述的语气并不是完全儿童化的又带着一点大人往回看的柔和的眼光,成人的语言和态度与儿童的眼睛、角度融合在一起。
A 葛亮:这本书创作的起点是,我要作为一个成人作家,回望自己的少年历程。这种创作会带有自己的人生经验和阅读,但我又要以一个孩子的眼光来写,实际上想传达的是一种书中人物伴随着现在的孩子一起长大的感觉。
我在这本书的腰封上也写道:“献给我同时代的孩子,也给那些现代以及将来的孩子。”其实现在的小朋友的父母基本上算是和我同时代的人,我相信书中所写到的我的一些经历,一些感受,包括对于时代的这种描摹,他们也会有很亲切的感觉。这本书其实可以构筑一架桥梁,成为这一代的孩子与他们父母之间交流、沟通的桥梁。
我们经常会提到 generation gap,所谓的代沟实际上来自于什么?来自于双方相互之间的不了解和不理解。每一代人的成长都会有自己的个性,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会有所不同。我希望这本书可以让父母和孩子一起读,让孩子了解父母成长的时代,父母也可以借此了解孩子的心态,与孩子多一些交流的话题。两代人生活的时代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很多时候父母跟孩子之间的摩擦其实并不是是与非的问题,而是对于同一件事情的理解方向有所不同。我也希望通过这本书,能够给孩子们另一种理解世界的视角,实际上也就是他们父辈的视角。
Q 陈峥和李华:您的文字有一种经过锤炼的精致的美感,能看出背后有很深的家学渊源。您能不能跟孩子们介绍一下自己的童年阅读以及成长的经历?
A 葛亮:基本上我的成长经历就是《儿郎》这本书里所写到的毛果的成长轨迹。谈到童年的阅读经历,我觉得很有意思一件事就是,我的父母辈特别是我的父亲对我的引导实际上是从笔记体小说开始的,包括《世说新语》《阅微草堂笔记》等。从小学就开始引导我看这些书。在那个时候,通过这些书,他为我建立了一道有关文学审美包括语言形态的门槛。
像《世说新语》其实就是一个个的小故事,分为不同的类型,有些讲一些人的狂狷,有些讲雅量,讲一个人该有什么样的涵养跟气度。在小时候,这些故事由父母讲来,和你自己阅读时的感受其实还是不太一样的。
现在可能少有家长会拿《世说新语》当作睡前故事来读。我想说的其实是,大人在讲给孩子听的时候,是已经从一个父辈的角度对故事进行了再塑,或者说是一种翻译。这对一个孩子是非常有帮助的。起码我在当时会觉得中国的语言确实是美的,中国古典的文学或者说故事确实是美的,里面表露出的价值观和做人的准则等,有些和现代的个人的成长也是相通的。我在比较小的时候就建立起了这样的概念和感受,在成为一个作者之后,也就很自然地把这些东西引入自己的写作和语言风格中去了。当然这也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我并没有特别的着意地要把自己的语言变成一种模式。
我觉得一个真正的好家长,是需要把这个世界翻译给自己的孩子的。就像我印象特别深的那部电影《美丽人生》,讲一个善良的家长如何把其实已经沾染了丑恶与不堪的世界,一个充满了硝烟与战争的世界,翻译成了一个良善的游戏,讲给自己的孩子听,让孩子的心灵即便在那样一个硝烟弥漫、刀光剑影的环境,依然可以保持干净。
Q 陈峥和李华:那您在写作的时候有没有要写给小读者看的意识,提醒自己要用儿童的语言来写?
A 葛亮:如果儿童的语言是指所谓的baby talk的话,我觉得并没有这样的必要。因为我观察过孩子,现在的孩子有时在只字片语中表达出的见识、看待事物的角度、思考问题的深度等,有时并不输于一个成人,甚至于胜过很多的成人。
作为一个作家,我会希望自己的书能让孩子有所获益,而不是单纯地去迎合。所以我会觉得不妨做一个非常坦诚的人,你是怎样的一个写作状态,就真诚地进入到你的童年感受中,以你熟悉的笔触去表达,这就够了。我会少用一些需要足够的文学积累或者是人生积累积淀才能理解的表达,但我不会低估孩子们的智商和对于语言的感受能力。
Q 陈峥和李华:您的作品一向对时代、对大的格局有一种特别的敏感,您之前也提到,现在是一个碎片化的信息时代,在这样一个时代,您会担心儿童的阅读吗?或者说这样一个碎片化的时代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孩子将来进入不了文学的深处,对文学的审美能力有所降低?
A 葛亮:我相信这可能是很多和文化相关的工作者、观察者共同的担心,但从我自己来说,我倒是没有那么的担心。
还是回到我刚才讲的话题,我觉得不能低估孩子,这种不可低估不光是关于智力,还关于人生体验以及对自己人生的处理能力。当下这个时代对于我们当年的成长来说可能是过于仓促、攻击力过于强劲的,或者说是审美体验过于眼花缭乱的,标准过于多元,但是这一代的孩子天然就生活在这个情景里,先天就获取了某种选择和过滤的能力,相对于我们而言,他们应对这个时代其实是更有优势的。比如我们小时候的价值判断可能就是比较单一的好与坏,但你如果仍用这一套去教育现在的孩子,他们就会觉得有些天真了,觉得这个时代怎么能仍旧用这种二元的方式去判断?我也不是说每个孩子都是神童,而是说他们已经获取了某种和时代共情的能力,反而是我们作为成人,当时代太过冲突变化的时候,会比他们更不适应,因为我们的思维模式已经尘埃落定了。与孩子们相比,与他们和时代的这种契合度、适应能力相比,我们实际上是处于劣势的。所以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并不是在单向地教育孩子,而是跟他们处在一个教学相长的过程中,他们的想法、思维模式、经验和对于信息的感受也可以回馈我们,让我们受益。
我们能给孩子的最重要的可能就是经验了,这种经验可以成为孩子成长的一种捷径,让他们汲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不必用我们的思维模式去拘泥他们,因为他们可能想得会比我们更高更远,将来的路也主要是靠他们自己在走。这个世界给予我们和他们一种共同的意义,因为我们生活在同样的一个生活乃至于人生的场景,其实是在互相学习。
Q 陈峥和李华:您刚才提到我们这代人的经验可以成为孩子一种捷径,您也曾在一次访谈中说到您的文学修养是在前20年完成的,那如果请您来给现在的孩子们一些建议或者说经验分享,您觉得在文学修养方面,有什么想跟大家分享的吗?
A 葛亮:关于这个问题,我可以给小朋友们推荐几本书。其实都是几位成人作家的作品,可以说是写给孩子的,也可以说是他们在讲述自己的童年经历。
第一位是曾经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英国作家奈保尔,他有一本书叫《米格尔街》,就是讲他少年时代的成长经历的。他成长在西班牙港,米格尔街就是西班牙港的一条街道,街上住着形形色色的人,都是成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模式和对待人生的方式,有各自的快乐和普通、荣耀和卑微。这些事情通过孩子的角度来讲述和表达的时候,就非常不一样。书里有一个特别打动我的场景。里面有一个人物叫做华兹华斯,他的第一次出场,是在“我”——这个《米格尔街》里的小朋友——问他职业的时候。他就有一句非常惊人的回答,他说:“我是诗人”。这个回答特别触动我。无论从一个成人阅读者的角度,还是小朋友的角度,你都会觉得他答得非常令人惊讶,因为诗人是难以成为一个职业的。但就从我的理解来说,这句话是非常美妙的。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也是剥落了我们身上很多的世俗身份之后沉淀下来的唯一的身份,是一个人身上最为动人的身份。“我”这个角色在与华兹华斯相处的过程中,童年的生活也得到了极大的洗礼和升华。
我非常喜欢这部《米格尔街》,它提供了不同的人生样本,而这些样本又是经过一个孩子的眼光过滤过、重塑过的,有一种十分干净的感觉。
第二位是一位德国的文学大师派特里克·聚斯金德。可能我们比较熟悉的作品是他的《香水》,但他也有一本写自己的童年经历的作品,叫做《夏先生的故事》,从一个孩子的眼光来写成人的苦痛,写一个孤独的人为这个世界所不理解、所排斥,而唯独有一个孩子能与他休戚与共,能进入到他的内心,与他形成了一种情感上的共生体。我觉得这也是一件特别美妙的事情。
这两个故事实际上都是成人与儿童之间的打通,所以我真的不觉得一个小孩子在童年时期一定要读哪一类书。我认为一个少年阅读者的心态应该是非常之开放的,这种过程其实就像我一开始讲的是一个自我教育的过程。当然我非常幸运,有来自于父辈的引导,他把自己当时的人生阅历和经验以及对于人生的理解,通过一些文学作品来传递和甚至于翻译给我。我觉得,这实际上也是大多数家长的责任。现在有很多家长可能是把对孩子的教育责任全都推给了老师,但我觉得家庭教育实际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耳濡目染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如果再推荐一位中国作家,我可能就会推荐林海音先生。她有一部我们绕不过去的作品,那就是《城南旧事》,也是一个写孩子的故事,写她自己成长经历的故事。
Q 陈峥和李华:南京文化在《儿郎》中有很明显的体现,比如南京的方言。像这一类的故事阅读,要如何让孩子接纳这样的地方特色呢?
Q 陈峥和李华:我觉得方言最大的意义就是它会使你的书写和你的语言表达体系变得非常的鲜活。这是方言在写作上一个很重要的功能。当然你还是要照顾到读者的阅读能力的。比方我个人很喜欢的一部非常好的古典文学作品,韩邦庆的《海上花列传》,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由于它整个400万字都是用吴语来写的,哪怕后来有像张爱玲这样的文学大家来推动,甚至于翻译,但它的流传还是很有限,其实这就是方言带来的限制。
但我觉得南京话是很有意思的,我曾有一篇文章专门写到南京话,叫做《腔调》。南京话其实是某种语言形态的一个化石。小朋友们将来也一定不会对这种语言形态感到陌生,因为他们长大以后必然要读古典文学作品,那一定要读到《红楼梦》,而《红楼梦》里面就有不少南京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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